「思考框架」：表像背後的隱晦和複雜

Feb 18, 2024

我想談的是一個常常聽到，但大家也許只知其名不知其意的詞彙：「脈絡」。

在國語字典裡，可以查到「脈絡」這兩個字主要有兩個意思：血管，以及事物的條理。

以血管為例可以讓人很快地理解「脈絡」大致是什麼樣貌。人體的循環系統本身結構極為複雜，由各種不同粗細的心血管或淋巴管交織匯流而成，遍佈人體全身上下，全面運輸必要的氧氣和養分，以維持生命的運行。

從這層意思裡，的確可以抓到「脈絡」這兩個字大致的意象──錯綜複雜的網狀結構。

然而，通常我們在文章、書籍或影視作品裡，「脈絡」通常指的是「舖陳的邏輯」、「上下文」、「前因後果」。此時大約等同於英文裡的「context」一詞。

真要我說的話，脈絡是一種有點模糊和晦澀、卻又影響範圍很廣的思考框架。

用一句話來解釋，就是「隱藏在事物背後的因果之網」。

舉一個例子，牛頓有一句傳頌於後世、讓人津津樂道的名言：「如果說我看得比別人遠，那是因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」。

這話一出，直到現在普羅大眾都認為牛頓這位大科學家真的是虛懷若谷啊！他明明有著在當代科學界承先啟後的成就，牛頓三大運動定律促成了各種力學、工程學的發展，直接地造成人類科技一躍進步數百年，而本人竟然還那麼謙虛、不居功，認為這一切成就都要歸功於幫他奠下基礎的偉大先人們。

但事實上，根據後人的考證，在深入挖掘牛頓的生平、為人處事與性格、與當年科學家們之間的人際關係和利益糾葛之後，推斷出了一個猜想──牛頓當年那句話，很有可能不是大家想的那個意思。

原來，牛頓這個人的性格持才傲物，非常驕傲自大。當代另外有一位出道比牛頓早的科學家：羅伯特．胡克（Robert Hooke），正在跟牛頓爭辯誰才是真正研究出萬有引力定律的人。兩人在很多方面早有間隙，彼此勾心鬥角。

當時胡克寫了封信給牛頓，要求牛頓在其著作《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》之中提及一下胡克也有所貢獻。而大家耳熟能詳的那句名言，就是從牛頓回給胡克的信中傳出來的。

當然牛頓肯定沒照胡克的要求去做，那寫出這一句回給胡克是幹嘛呢？

如果再把以下兩個一般人比較不知道的事實一同考慮進去的話，就可以推斷出牛頓隱藏的用意。

第一，早在牛頓出生前 500 多年的十二世紀，一位神學家就有這麼一句箴言：「我們好像侏儒一樣，站在巨人的肩頭上，我們可以看得更多、更遠，正是因為他們提升了我們」。

這句話的原文是拉丁文，後來也有許多文人雅士引用來彰顯自己的涵養。

第二，胡克的個頭很矮小，而且駝背。

考慮到以上各種事實，可以合理地推斷牛頓「站在巨人的肩膀上」這句話，表面看來是對學術界先人們的致敬，其實是在對胡克冷潮熱諷！

牛頓在引用那十二世紀神學家的名言時，刻意把「侏儒」這兩個字省略掉，很有可能是話中有話。他其實是想用一種隱晦的方式來表達：「才沒有你這個侏儒」、「我之所以能有這樣的成就，是因為我依靠的是真正的巨人，不是你這樣的侏儒」！

從這個例子來看，同樣的一句話，在我們單獨端詳它之時……

跟我們開始考慮到說出這段話時的牛頓、和當時與他相關的一切前因後果和背景時，所得的感受真的完全不同。

這個故事帶給我們什麼啟示呢？它讓我們重新理解到所謂的「脈絡」是什麼樣的思考框架，並且對它有著更鮮明的想像。

這就像是，我們當下所看到的任何事物，不管是一本書、一個人、一件事，或甚至是一段話，都只是一個「答案」或「結果」。

只是說，當下的我們可能還無法完全理解這個答案和結果背後的深層涵義。那是因為──我們和對方太不一樣了。

對方過去所走過的路、所得到的知識和資訊、所經歷過的境遇、以及對這一切的感知和想法，都是造成眼前這些答案和結果的「問題」和「原因」。那些都是我們還未曾擁有過的。

簡單來說，我們眼前所見的，都只是一個單純的「節點」。這個點的背後，有著相當複雜的網絡，那是我們還未曾能見到的。

這些看不見的網絡，那就是「脈絡」。我們和對方，有著完全不同的脈絡。

若我們想要瞭解、並爬梳這個脈絡，就必須試著釐清那些前提和因果關係，挖掘背景故事裡的真實。

這並不是什麼過於高深莫測的事情，每當我們與他人交流互動、閱讀一本書、聆聽一段故事，或是進行任何有意或無意為之的溝通時，我們就已經在這麼做了。當我們試圖理解一個人，或是欣賞書籍、文章、音頻、影片等任何形式的作品時，我們實際上是在參與而且探索一個巨大的脈絡網路。

這個網路，包括而不限於對方從小到大的生活環境、本人的身體或性格特徵、與周遭人們的互動、所得到的回饋、所閱讀的書籍、對世界的認知、所包持的信念……等一切。不論對方是否有意識到「他擁有著這一切」。

在這個網路裡，他所寫的每一篇文章、所說的每一句話語、讀過的每一本書、走過的每一條路、做過的每一件事，甚至是他本人，都只是這網路之中的一部分，只是一個節點。

與對方接觸與促進瞭解的過程中，我們也成為了這個網絡的一部分，之後也會幫忙擴大這個網路到其他人身上──無論是我們有意為之、還是無心插柳。

也就是說，脈絡有點像是薩提爾的「冰山理論」（Iceberg Theory）所提到的「巨大冰山底部」。我們只看到冰山那露出水面的一小部分尖端，而其內部影響它的一切，就隱藏在我們尚未看見的水面之下。

脈絡的存在提醒我們，每一個看似簡單的答案背後，都有一段複雜的故事。要想真正理解，就必須深入探索。運用自己的知識和好奇心、觀察力、分析力，加以詢問、洞察、推敲、解析，慢慢地爬梳它。

當我們瞭解了「脈絡」這個概念之後，我們不會再只是看著「這麼一個人」或是「這麼一件事」，而是會看到以這個人、事、物為中心，朝向四面八方不斷發散出去的人、事、時、地、物等一切關係線，形成一個模糊甚至看不見的網絡。

每當我們嘗試，我們就會把這網路看得稍微清楚一點。對，這件事很複雜，世界本來就是如此。

但至少我們已經認知到了這複雜性的存在，對於理解世間萬物來說，是個很好的開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