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週的文章提到了「賽局理論」──這是專門研究遊戲、競爭等互動情境的學問。
也許有些人心性較為溫和、不好與人爭執，可能會覺得：「我又不是經濟學家，也沒有要跟別人競爭什麼，那我哪裡需要知道什麼賽局理論？說到底，賽局跟我有什麼關係？」
要不要學習賽局理論是一回事，但我的建議是：重點並不在「賽」，應該放在「局」這個字上。
不論是否要與人爭輸贏，人只要活在這世上，就已經在「局」裡面了。
這一次，我想更深入一點，來談談所謂的「局」到底是什麼？該怎麼解釋？
如果要用最簡單的一句話來定義什麼是「局」，我會這麼說：
讓價值有意識地產生流動的場域。
這句話聽來可能過於抽象、不好理解。沒關係，那我們來把裡面一些具有代表性的詞彙，一個一個拆解來看。
首先是「場域」。
這裡講的場域，並不單純指物理空間中的某塊特定地區，應該這麼理解：「個體與個體之間的相互連結與關係」。
那這所謂場域會有多大呢？小的話，兩、三個人就會是一個「局」；大的話，可能是一整個公司組織、一個國家，甚至到整個人類社會的程度。
會形成一個「局」的場域有多大，端看我們能夠意識得到、與討論得到的範圍在哪裡。
而所謂的「價值」，又是指什麼呢？這是最關鍵的部分。
簡單來講，「對個體而言具有正面效用的事物」，就是價值。
一個人只要活在世上一天，就會不斷地向外界尋求價值。
吃飯、住宿這種基本生理需求不用說，使用水、電、瓦斯來維持生活品質，都需要花錢──這是我們最常接觸、最直觀易懂的價值。
金錢，同時也是衡量人類社會中諸多價值的方法和單位，但並不是唯一人類所需要的「價值」。
像是情緒與感受。對人類而言，正向的情感也是極為重要的價值。
人都喜歡讓自己感到開心的事物和話語，需要被人接納、稱讚、肯定、理解。現在相當流行的「情緒價值」這一詞，就是在講這件事。
與他人的關係也是價值。家庭帶來親情，朋友給予我們友情，讓我們感到安全與歸屬感，當然是重要的價值。
從生物演化的角度來看，與人結盟、合作的行為，就代表著生存機率變高。對生物而言，沒有比這更珍貴的價值了！
當我們進行遊戲或比賽，在過程中得到的分數，或是結果取得了勝利，都會帶給我們滿足和榮耀，這也是價值。
還有一種常被忽略、但其實無所不在的價值：「資訊」。
自古至今，人類不論做什麼事情，都需要某種形式的資訊來做決策。
在遠古時代，人類必須知道哪裡會有水源、哪邊有機會獲得食物、何時可能會有天災，這些資訊攸關生死。
而在現代社會裡，資訊對於人類來說就更為重要了。
遇到不懂的事，現代人的第一個反應上就是 Google 查資料，這就是 Google 和上面查得到的資訊所提供的價值。
當我們需要法律服務，會求助於律師；生病受傷了，就會去看醫生。專業人士們對於法律和醫學上的知識和建議，是重要到影響人生或健康的「資訊」。
人生在世，不懂的事物絕對多過懂的事物，這就代表著我們永遠必須向外界取得資訊，向他人尋求「價值」。
然後重點來了，當我們需要某種價值的時候，它會自動跑過來我們身邊嗎？
在大部分情形下，不會。
空氣是有價值的，而當我們需要它，大口一吸就有。陽光也是，只要在白天走出門外，它就自然照射在我們身上。
但除此之外，人生中絕大多數我們所需要的價值，不會這麼輕易地自動來到我們身邊，必須用我們已經擁有的價值去交換。
這就是所謂「價值的流動」。人活著，就是不斷地向外界索取價值，同時也付出價值。
工作賺錢，就是向外界交換價值的行為，這等於是我們把自己的時間和勞力──正是公司需要的價值──來交換「金錢」這種通用價值回來。
而通常在工作的過程之中，我們還會得到「金錢」以外的價值。像是技能與經驗，一旦學會了就是自己的，是金錢以外的附帶價值。
每種工作的性質不同，就是所提供的價值本身種類不同。
像是藍領階級，除了時間以外，他們所付出的是勞動──這同樣也是尊貴的價值。
而白領階級的工作者，從事的通常是教學、寫作、規劃、協調，貢獻的是知識與技能，則是另一種形式的價值。
即便說我們只不過是寫封 email，把客戶所不知道的訊息傳遞給他，只要這個資訊是他需要的，那就是一種「價值」。
上學學知識、上班學經驗，在這些與學校和公司「價值流動」的過程，除了目的是為了現在或將來的金錢，其實也是在累積其他種與人交換的「價值」。
在人與人之間的互動裡，必定會有價值流動。此時此刻，「局」就已經啟動了。
有一點是我們要留意的──在一場局裡面，當我們投入某些價值之後，最終獲得的，不見得就是當初所預期的回報。
我們可能會如願以償，也可能不會。
更有可能的是得到意外的收穫，或者不小心損失了一些你原本沒預料到會失去的東西。
比方說，一個員工進入了某知名國際大企業，雖然薪水很高、公司名聲也很響亮，在外面人人稱羡。
但其實，公司內部的職場文化有毒，主管會公開對員工人格羞辱，逼迫員工違反勞基法超時工作。
表面上，員工得到了金錢、頭銜、以及「在國際級企業工作過的人生經驗」，這些都是價值。
但他仔細盤算了一下，他損失了過多的時間，使他無法經營私底下的人際關係，更無法好好休養身心，自尊還被踐踏，這些都是他損失的價值。
他衡量了一下，認為這樣的「局」根本就不划算，他會想辦法離開這個局。
這些都是在人與人之間的賽局裡可能會發生的──價值的增益或損秏。
最終的結果也許好、也許壞，可能如同我們所想像、更可能出乎我們預料之外，但不入局之前，我們都從得知這回事。
要深入理解「局」、 「賽局理論」概念之前，我們必須要對於「價值」這兩個字的定義、以及在現實世界裡的「呈現形式」，有著更深刻的認識與覺察。
此時我們會發現，在這世界上，要找到沒有「局」的地方，說不定反而比較難呢！